於嬤嬤不斷地搬家,那時候他們還沒得罪人,倒是於嬤嬤不斷地和一些男人爭吵打架,然後一遍又一遍的叮囑著以撒,不要搭理任何人,不要接受任何人的東西,在家一定要鎖好門。
那時候方以撒還不懂,直到後來,漸漸地從周圍人的誇讚中,明白了原因——
他被一些男人盯上了。
到了十二三歲,這種情況則更甚,後來更是因為被一個地頭蛇看上,情況變得更糟糕。
他們當時就租的地頭蛇的房子,那時候於嬤嬤的身體已經變得不太好了,日子開始變得拮据,地頭蛇三翻四次地來找於嬤嬤,要介紹方以撒去會所打工。
地頭蛇說:“那是私人會所,不是我說,那裡的客人喝一口茶,就是你一年的租金,孩子還小,天生條件又好,早點去鍛鍊鍛鍊,又可以掙大錢。”
地頭蛇不懷好意,自然被於嬤嬤轟了出去。
被轟出去的地頭蛇暴跳如雷,開始頻繁地騷擾方以撒和於嬤嬤,開始只是監視,半夜敲門,到後來破門而入,隨便拿東西,於嬤嬤知道呆不下了,便打算搬家,臨走之前卻被地頭蛇知道了,帶人去鬧了一番,於嬤嬤被打傷了,等方以撒被好心的鄰居偷偷接回來時,於嬤嬤躺在床上,把方以撒叫了過去。
那是方以撒第一次聞到血腥味。
“以撒,你過來。”
房子裡沒有開燈,也許是於嬤嬤故意的,方以撒聰慧,立馬猜出來發生了什麼,他走過去抱住於嬤嬤,毛茸茸的腦袋像小獸一般,磨蹭著於嬤嬤的脖子,眼淚卻不受控制地留了下來。
一個布口袋被塞到了以撒的荷包裡。
“我老了,照顧不了你了,我這人也不乾淨,不能帶你走上正路。”於嬤嬤緊緊地把方以撒抱在懷裡,聲音已經哽咽了,“這裡有五千塊錢,你拿去,讓阿姨帶你去坐車,你去一個地方,去找派出所,說你是孤兒……他們會給你辦戶口,會帶你上……上學……”
方以撒只是緊緊摟住於嬤嬤的脖子,拼命搖頭。
“你要聽我的話,以撒,聽我的話。”於嬤嬤鬆開手,拼命把以撒往外面推,“走吧,聽話。”
方以撒死活不走,於嬤嬤只有請來鄰居阿姨,把方以撒帶去了車站,出了出租屋的門,方以撒終於安靜了下來,阿姨便牽著他,避開大路,走到很遠的地方,叫了一輛三輪摩托。就在商量車費的時候,一直乖乖跟著她方以撒卻突然掙脫了手,向家的地方跑回去——
那裡有人在等他。
於嬤嬤躺在床上,痛得睡不著覺,她從褥子下摸出零錢,心想著等明天要去找個醫生看一下。一切都會好的,只要以撒能過的好,一切都會好的。
門被大力推開了,十二歲的少年站在門口,地上的影子卻有如成年人一般高大。
“嬤嬤,我不走,我要給你養老的!”
方以撒走到桌邊,從桌上翻找著什麼,於嬤嬤從床上掙扎著爬起來:“以撒,你怎麼回來了?”
方以撒沒有回答他,他在一根黑夾子,毫不猶豫地朝臉上劃了下去,金屬順著他的手,滑落在了地上,於嬤嬤嚇壞了:“以撒,你要做什麼!”
她翻滾著要下床,方以撒連忙跑過去,扶住了她,在床前半跪了下來,語氣堅定地說:“我不去上學,我也不想有戶口,我有名字就行。”
於嬤嬤捧起他的臉,摸到了一手鐵鏽味,瞬間失聲痛哭。
這條傷疤並不是方以撒留下的唯一一條疤痕,為了帶於嬤嬤搬家,他連夜奔波,途中為了送於嬤嬤上車,又和追上來的地頭蛇周旋了一番,方以撒也不記得當時是怎麼一個人和四五個大人硬抗的,到了最後,他的耳朵裡只有地頭蛇的哀嚎和自己奔跑時耳旁呼嘯的風。
兩人離開後,於嬤嬤偷偷地帶著方以撒去小診所看病,方以撒本就體弱容易發燒,這一番折騰下來,身上的傷口感染,發起了高燒,這一場病比以往的每次都來得兇猛,看起來也沒有甦醒的痕跡,於嬤嬤只有趴在床頭,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方以撒醒來。
她說,以撒,天父的仁慈會降福給你,這一切都過去了。
她還說,以撒,等你醒來了,我們再去找你爸爸,他一直在等你回家,找不到你肯定會很著急。
於嬤嬤還說起那些以撒從來沒經歷過故事,她說以撒,你們家對面有個小水塘,水塘裡養了鴨子,你小時候每天出門,都要讓你父親帶你去看鴨子,她還說起以撒家門口的大桑樹,一到五月,就是滿樹的桑葚,怎麼都吃不完。
方以撒最終還是挺過了這一劫,只是長久的昏迷讓他對本來就模糊的童年記憶更加迷茫,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,他只要記得,有人在等他回家就好。
這一晃,六年的時間就快過去了。
喬石夷看他許久不說話,用杯子碰了碰方以撒桌前的杯子。
“都過去六年了,該定下來了。”喬石夷知道方以撒一直堅持黑戶是有原因的,他不願意改名字,又不希望這個特殊的名字被人查到。
方以撒放下手,拿起一串冷掉的烤串,吹去上面的蔥花:“他的腿被我砸瘸了,不會這樣收手的,兩年前他就找到過我,還好我提前溜了。”
喬石夷說:“下次再見到,直接報警吧。”
方以撒說:“如果正面衝突,我肯定不會和小時候一樣,傻傻地和他們硬抗了,就怕這些人來陰招。”
他嘆了口氣,放下烤串:“其實我主要是擔心嬤嬤,她年紀大了,我不想她擔驚受怕。”
他想在這裡應該是安全的,濱湖市地大人多,棚戶區裡不知道藏著多少沒有姓名的人,地頭蛇要找到他很有難度,只是為了以防萬一,他還是決定搬家,離危險的地方越遠越好。
這些他都沒有給賀崇說過,那一次之後,兩人已經很久沒聊過了,晚上回家照例收到了賀崇道晚安的資訊,以撒洗完澡,對著電風扇呼呼地吹著溼漉的頭髮,手機捧在手裡看了很久,還是回了晚安兩個字。
今晚賀崇似乎沒打算放過他,過了會兒,他看到手機的推送了一條微信,點開來看,是一處新公園開放的資訊。
“這週週末開放,要去逛一逛嗎?”
這個公園離方以撒住的地方不遠,有一片很美的湖,今年剛剛整修過。為了迎接新開放的日子,還有表演和燈光秀,方以撒很久沒有去逛過公園了,有些心動,但是想到要和賀崇去,頓時又退縮了。
電話已經打到了手機上,比起文字,賀崇似乎更喜歡給他打電話。
“我想陪嬤嬤去逛一逛。”方以撒說的是實話,他想這個藉口剛好也可以用來拒絕賀崇的邀請,否則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辦,“賀先生,要不要讓賀琛陪您去逛逛?”
賀崇被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