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值得做的,倘得一生襟抱所鍾,便是含辛茹苦,亦可甘之如飴。恕臣直言,陛下雖然困於心疾,但殿下所思所想,未免還是將您的父皇看得輕了。”
李瀾咬著糖,半晌才道:“孤知道你的意思了……小孟學士也是有襟抱的人吧?但這些孤雖然明白,可孤不懂——也不想懂。在這世上,孤只有父皇,也只要父皇。餘事同我又有什麼干係呢?”
孟惟怔怔地站了片刻,恭敬地拜道:“臣明白了,臣謹受教。”
他想,還是該找個時間去向師相問一問皇長孫的資質。
第一百一十章
謝別如今比往日忙了不是一星半點,而孟惟也並不得閒,陪在垂拱殿忙到晌午才得了餘暇,偏李瀾早上的鬱氣未消,不曾像往日那樣到乾元宮探視天子,反而留他一起用飯。李瀾是不拘什麼用膳的規矩的,太子殿下連筷子都還拿得不嫻熟,孟惟實在沒法想象皇帝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養兒子,怕不是富貴人家訓巴兒狗都要比皇帝養兒子講究規矩行止些。
太子的行止禮儀一直是孟惟和謝別最在意的,為了讓他儘快練好用筷子,樂意樂然謝別他們幾個在膳食上也下了功夫,孟惟看著桌上連豆腐都被剜作丸子,不動聲色地和盤裡的花生較勁,心說下次再有陪膳的好事還是儘量推辭罷。
思緒未絕,就看見李瀾挾肉丸子幾次三番沒挾住,一怒之下提起一根筷子紮了一個肉圓子舉著就吃。
孟惟和樂然同時低聲叫道:“殿下……”
李瀾充耳不聞,憤憤地咬了一口肉丸子,邊嚼邊瞪回去。
用過了膳,太子殿下還是坐不住,巴巴地看他父皇去了。孟惟沒跟著去,帶著兩個書吏,捧著要交往政事堂的那些奏疏去見謝別。
此時已經過了會食的時候,按理是該午憩了,但孟惟並不以為不便,徑自到了政事堂,果然見謝別還在堂上辦公。
孟惟上前行李拜見道:“學生見過師相,不知師相可用過午膳了麼?”
謝別抬眼看了看他,微抿了抿唇,仍舊垂下目光看回自己手上的文書,只淡淡地道:“這樣的瑣碎事體,怎敢有勞孟學士親力親為?”
孟惟叫書吏將奏疏都放下,揮手將人都遣出去,先看了一眼謝別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文書,又望了一眼邊上放著的朱漆食盒,正色道:“學生有要事請教師相,望師相不吝賜教。不知師相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。”
謝別輕笑了一聲,語調仍是慣見的柔和,尾音微揚,卻帶了三分輕嘲:“本相若說不方便呢?”
孟惟神色如常地道:“事關謝世兄的升遷,雖說師相理應避嫌,但學生覺得,還是應當知會師相的。”
謝別神色一凜,如風乍起,吹皺一池春水,孟惟看著卻只覺得瀲灩,恭謹地微微低下了頭,像是靜待決斷一般。
謝別將左手按在肋下痛處,吐納了片刻才擱下筆,一言不發地起身轉進了後堂小間。孟惟抬步跟上去,特意繞到他書案旁,將那朱漆食盒提在了手裡。
“師相還未用飯麼?”孟惟也不是第一次進到專供宰輔休息的後堂小間,輕車熟路地將食盒擱在桌上開啟,裡頭的飯菜果然都未動過,食盒最底下炭火烘著,倒還都是熱的,孟惟便自將碗筷盅碟都端了出來,一一擺好了,向背對他站著的謝別道:“師相先用飯吧?邊吃邊說,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。”
“好一個不是什麼大事。”謝別按在左肋的手掌稍稍加了些力氣按下去,低聲重複了一聲孟惟的話,並不轉身,徐徐地道:“本相膝下只得這麼一個兒子,視若珍寶,愛若明珠。先前我被太子軟禁,你以琚兒迫我就範,我無可奈何。但這樣的事你實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做,當真以為……本相奈何不得你麼?”
孟惟也不管謝別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舉動,恭恭敬敬地行禮告罪:“學生豈敢脅迫師相,學生提議叫謝世兄教安陽郡王讀書乃是誠心實意,是師相誤會了學生一片拳拳之心。”
謝別轉過身來看著他,神色裡多了幾分譏誚,正待說話,面色微變,抿緊了唇並不作聲。孟惟上前兩步,自袖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瓶來,倒了一枚藥丸在手中,遞了過去:“這是黎掌院制的逍遙丸。”
謝別並不看他,只扶著椅背慢慢坐下,坐了片刻才低聲笑道:“孟學士可真是手眼通天,竟能哄得黎元安將我的舊疾告訴你……不勞殷勤,有話快說,本相還有公務要辦。”
孟惟抿了抿唇,道了一聲“學生得罪”,便欺身上來,用右手按住了謝別肩。謝別神色一時轉厲,斥他道:“你做什麼!”
孟惟唇間噙著一枚深褐色的藥丸,空著的左手掐著他師相的下頷,吻上去,舌尖一遞。
……
下午的時候孟惟回了垂拱殿,遠遠就看見李瀾一臉的生無可戀,想來是在乾元宮又吃了癟。他忍不住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,想著幸好這次的破口是在下唇內側,疼歸疼,幸而不會叫人看見。
哪知道李瀾盯著他看了一會兒,猛地就摔了筆:“嘴唇這麼紅,你見謝丞相,到底是幹嘛去了!”
第一百一十一章
新任翰林學士長得英俊端秀,性情舉止也很端方,正色拱手的時候頗有些諫院的風範,凜然道:“臣為公事耳。”
李瀾當然是不信的。他想起往常和父皇抱在一起親吻的時候,自己最愛把父皇那向乏血色的薄唇啃咬出豔色來,再看看孟惟,越看越生氣,生氣裡又滋生出委屈來,鼻子都發酸。
方才他去探望李言,結果又捱了黎平一頓訓,說皇帝好不容易近來緩和不少,被他這麼一驚嚇,又不肯叫人近身了,也不肯吃藥,非說藥裡有毒。
李瀾聽了又氣又難過,委屈地解釋道:“瀾兒很小心了,昨晚瀾兒都是等父皇睡了才來看一眼……分明是父皇抱著瀾兒不許瀾兒走,哪知道今早就翻臉不認人!”
黎平看了床上的皇帝一眼,捻著鬍子搖了搖頭,倒是篤定了先前的判斷:皇帝多半不是真的瘋得那麼徹底,是承受不住刺激,開始自己誑自己。倘若真的是失心失魂,就不會在認自己和謝子唸的時候這樣輕易認出來,後來認樂意和樂然也沒太費勁,偏偏對著李瀾就能死死認定是李淪,還編出一個全須全尾的故事來。
這是皇帝用來說服自己的故事,他始終不肯相信他最寵愛的那個“天真無邪”“單純可愛”的小兒子會做出弒兄奪位的事情來,所以自己在腦子裡編了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並且死死篤信著。但是昨夜裡半夢半醒眼都沒睜開的時候,本能先一步認出了李瀾,仍舊是願意和他親近的,早上起來看見自己和李瀾抱作一團,心裡就更不能接受,所以病得更重了。
可他縱使知道了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