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“什麼差別?”賀然眼睛發亮地盯過來。
宋虔之支吾片刻,無奈道:“你就不能想點別的?你就不想家嗎?”
賀然不以為然:“好男兒志在四方,而且我這個年紀,正是應該知道些事的時候,在我們寨子裡,十四歲就該知道怎麼辦事了,我這都要十五了,要不是打小學醫,還沒人同我講。我現在也沒個睡不著的時候能想的姑娘,我會不會跟你們是一樣?”
“一樣什麼?”宋虔之咀嚼出了味兒,一巴掌拍在賀然額頭上,“小毛孩子,等你有喜歡的人了,他是個男人你便喜歡男的,他是個姑娘,你就老老實實去成家生孩子。這有什麼好想的?”
“我怎麼知道喜歡不喜歡?我心裡總要先有個喜歡的樣子,再去找吧?”
宋虔之抱著被子翻向裡側,把後腦勺丟給賀然:“那還叫什麼喜歡?兩情相悅,是天定,你要是照著喜歡的樣子,不曾動心的時候,何來喜歡的樣子?那叫自以為是。等那個人出現,你自然就知道了。”
帳篷裡安靜了一會,唯能聽見鋪天蓋地的雨聲,賀然冰冷的兩隻腳貼上來蹭宋虔之的腳和小腿取暖,動作很輕,似乎怕宋虔之一腳把他踹翻下去。
這麼兩個人挨在一起,宋虔之心裡卻覺得空落落的,他呼吸緊了一下,恢復平靜。
☆、驚蟄(玖)
“侯爺。”
宋虔之毛躁地翻身回來對著賀然,皺起眉頭。
賀然縮了下脖子,奓著膽子問了:“京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?我聽人說,京城裡遍地都是金子,連皇帝老爺用的那個恭桶,都是金子雕的。”
宋虔之木著臉:“連皇帝老爺拉的屎都是金疙瘩。”
“……”賀然嘿嘿笑,兩隻手臂像蠶蛹般把自己抱著,朝前聳了一下,臉杵到宋虔之跟前,“我們那裡窮鄉僻壤,沒什麼見識,侯爺不要笑我。”
“沒有沒有。”宋虔之想起一件事,問賀然,“你們寨子裡那位主君,很信任你,你也精通土話和官話,想沒想過將來入朝為官?”
“那還要好好讀幾年書,我知道十五歲才能考,我還沒到年紀。”
宋虔之想了想,十五歲其實也為時尚早,等回去以後要跟朝中幾個大人商量,說服李宣,有些祖制是時候修正了。譬如說男女十三歲便可成親,身量尚未長齊,也過於早了些,對女子更是,生孩子對女人而言都是鬼門關上打轉,十四五歲生產難產的婦人遠比二十三四歲難產的婦人要多,這本是在太醫院與人閒談時隨口聊到的,現在遠在千里之外的循州,聽著帳篷上衝刷的大雨聲音,空氣並不冷,帶來的是恰到好處的涼爽,偏這一根線頭冒了出來,宋虔之暗暗記下。
“我想好送你什麼了,你聽聽看,若是不喜歡,就換一樣。你若是不急著回去,到時候跟我去一趟南州,在南州買一套科考用書,你帶回寨子裡。”
“那太好了!”賀然叫道。
宋虔之見他還是孩子心性,不禁笑了起來。
“不說話了,快睡覺。”宋虔之說完就閉上眼睛,沒消停到一刻鐘,就聽見賀然小聲地問:“侯爺,你睡著了嗎?”
宋虔之打定主意不理他。
賀然自言自語起來:“我想過了,將來我就找陸大人那樣的,踏實。”
宋虔之睜開眼睛看他。
賀然嘿嘿一笑,笑容帶著少年人的爽朗無邪:“侯爺不知道,你中毒的時候,陸大人每天|衣不解帶地忙前忙後,叫你沒叫上一萬聲,那也有一千聲,都告訴他你聽不見,陸大人還是堅持要把你叫醒。陸大人抓來一個獠人巫醫,那巫醫叫陸大人去找漱禍,他才上我們寨子找的,也是巧了,原本只是借道,竟然用得上裝裝樣子收的漱禍。虧是遇上我,陸大人以為是毒物之間相剋,大量提煉漱禍真同那巫醫所說可以救命,當時侯爺昏了好幾天,陸大人也是關心則亂。也是那麼巧,讓我撞上,所以才決定將計就計,看那巫醫想做什麼,結果發現他忠心於宋州一員守將,叫趙瑜的。”
“你說誰?”這個名字對宋虔之來說很熟。
賀然盯著他說:“趙瑜啊,侯爺知道?”
宋虔之冷笑點頭:“不僅知道,我還替他向朝廷請過功。”
“唉,要不怎麼說活人比死人可怕呢。這個趙瑜,被人從府牢救走,沒帶那巫醫,巫醫讓陸大人去找漱禍,要是陸大人千辛萬苦尋來的藥,反成了侯爺你的催命符。”
念頭才一起來,宋虔之心裡便涼透了。如果陸觀做了害死他的幫兇,他這個人就廢了,是一條攻心毒計。
“我就跟陸大人說,將計就計,一面讓巫醫去煉藥,一面我也煉藥,餵給侯爺的是我煉的藥。只是侯爺中的毒實在難解,出自獠寨古方,代代口口相傳,原本配這藥,就沒想過要有解藥,是孫逸命趙瑜手下的那名獠族巫醫所制,只為殺人。前前後後費了不少功夫,侯爺一直不醒,陸大人前前後後看護你好幾日,對這藥造成的痛苦最清楚不過,誰想到他會親身試毒,要不是命大,當然,也是我醫術精湛……”賀然說到興頭上,一對眼睛在暗夜裡直放光。
宋虔之打斷他:“試毒?試什麼毒?”
“孫逸射殺侯爺的毒箭剩下不少,我當然是不贊成多一個人中毒,陸大人趁我不注意,自己拿箭扎傷自己,不試也得試。侯爺你是不知道,他是拿命在搏你一條生路。”話音未落,賀然眼前一花,等他回過神,已經被踹到地上坐著了,他扶著腦袋從水裡爬起來,渾身上下單衣都滴著水,冷水浸得他鼻子發癢,猛然一個噴嚏。
榻上,宋虔之已坐起身來,兩手搭在腿上,嘴唇不住顫抖。
賀然兩條胳膊軟麵筋似的拖著,又打了個噴嚏,手指捏住鼻子,眼睛睜得大大的看宋虔之,小聲哄道:“都沒事了,這不是,你倆都好好的嗎?已經過去了,陸大人沒遭罪。我就是說,就陸大人這樣的,才配做男人,將來我要是喜歡誰,一定得是這樣的,就算全天下人都放棄我了,他也不能放棄我。侯爺你躺那麼多日子,換個人,早就在你還有一絲活氣的時候給你埋了,何苦費那麼大勁,又是在行軍,不方便照料。可陸大人沒有,便是有萬分之一的一點希望,他也不想放棄,還說若是你往後都只能躺著了,就算性命無虞,你也一定不願意。”
“我是不願意。”
“所以說,他又懂你,又捨不得你,又肯以命換命,吃你吃的苦,受你受的罪,冒你冒的險,替你去打頭陣收循州。照我愚見,侯爺你大可放心,陸大人本事在那裡擺著,為了你,他是刀山也肯上,火海也能蹈,百死無悔。你真想讓他放心地在前頭衝,就該聽他安排,老老實實在宋州府待著,把宋州守好,等他凱旋歸